-

“女士，我認為今天的口紅十分適合您。”

“先生您真會說話。”

飄香的麪包店內時不時傳來歡聲笑語，這家麪包工坊是這條街道上的老店。所有街坊鄰居都會來光顧，不僅如此，在社交媒體風靡之後，外地的顧客也漸漸地多了起來。

“山治boy，今天不用回巴拉蒂嗎？”店長走了出來，一邊為臉頰補妝。

“老爺子最近有點事，”他的聲音有點小，畢竟隻有他知道巴拉蒂實則是臨近倒閉了。

“伊萬科夫，我——”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一聲。”伊萬科夫拍了拍他的肩膀。

伊萬科夫是他在巴拉蒂認識的客人，對方是一位Transgender，曾經二人一見如故，相談甚歡，他便留下一張名片，如果有需要幫忙的話可以隨時過來找他。

善良的麪包店店長並冇有選擇戳穿他，他知道山治boy向來隻會委屈自己，“哲普老闆喜歡吃什麼麪包？”

“嗯？”

“這是我送給他的。”他對著山治露出了微笑。

麪包店的兼職無法徹底維持生活，他想，是時候該尋找一份長期的高薪工作了。

下班以後他便待著店裡瀏覽網頁，如果回去得太早也會令哲普感到擔心。

“山治boy，我這邊有一份照顧病人的工作，不知你願不願——”

“我願意！”幾乎是搶答。

“老實說，這可能會有點艱難，但如果是你我相信一定會冇問題。”伊萬科夫若有所思。

“……工作地點是對方家中，與你家相隔不到兩公裡，護理與陪伴一位殘疾男士。山治boy你會開車嗎？”

“開車可比料理簡單多了。”他自信地說。

“嗯，需要照顧的人是我朋友的哥哥，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弟弟在車禍中四肢癱瘓……”路飛崩潰的模樣依然曆曆在目，他的表情有些悲傷。

“可我冇有護理病人的經驗……”山治歎了一口氣。

“這點你不用擔心，他們家是有家庭醫生的，”伊萬科夫遞給他一個信任的眼神，“平日裡需要做的無非就是貼身照顧病人衣食住行，如果能逗他開心那是最好的，這點我相信山治boy一定會勝過其他人。”

“那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山治發出感慨，這實在太可憐了。

“艾斯是我所見過的最溫柔的人，”他垂下了腦袋，“原本。”

“可是病魔奪走了他的一切，他現在就像一隻充滿暴戾的刺蝟，除了路飛，冇有人能近身，因此麵試了幾名護工都失敗了……”

他補充道，“順帶一提，路飛是我的朋友，他一定會認可你的。”

“山治boy你願意去嗎？”他用詢問般的眼神盯著他。

“雖然彆的我不行，但是為病人做飯的話——我相信冇有人能勝過我。”他的眼睛亮亮的。

之後他便帶著麪包回到了家，哲普正坐在沙發上看料理節目，電視機發出吵鬨的聲音。

“我回來了。”回來的路上他順帶買了些新鮮蔬菜。

“今天想吃什麼？”

“海鮮意麪。”

麵試時間約在第二天的下午，地點為雇主家中。伊萬科夫特地再三叮囑，今天彆再來麪包店裡幫忙了，他希望山治可以麵試成功。

“放心吧，我一會兒就告訴你好訊息，”他站在巨大的彆墅跟前，簡直和中世紀的城堡冇什麼兩樣，感歎這到底是多有錢的人家。

他在心裡頭進行多次演習，嘴裡的香菸濾嘴被咬得不成樣子，媽的，這簡直就像在巴拉蒂第一次做菜那樣，甚至比當時還糟糕。

他掐滅了煙扔向垃圾桶，畢竟他可不能當著病人和家屬的麵前抽菸，可冇有護工會是這副德行。

彆墅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看似和自己相差不大的男孩從裡麵走了出來。

“你就是山治嗎？我是路飛！”對方衝上來給予一個熱情的擁抱。

“認識你很高興！”

“……很高興認識你。”他訕訕地說。

“來！快跟我進來吧，我會告訴你的，當然，薩博也會一起。”黑髮男孩開始自顧自地開始說了起來。

“薩博是我們的朋友，可惜今天爺爺不在家，否則他一定很期待見到你！”他激動地望向山治。

山治表示自己冇有社交恐懼症，但他第一次被這樣的熱情嚇到了。

不過，就連這樣的弟弟都無法令他開心起來，他的心究竟是有多難過。

他注意到庭院角落有一架爬滿藤蔓的鞦韆，“這是我和艾斯的鞦韆，不過是小時候的。”

“艾斯是我最好的哥哥，他是最好的人。”

“雖然小時候剛認識的時候他並不喜歡我嘻嘻。”

“他是最好的大哥，為了我他……”他的神色痛苦，無法再繼續說下去。

“那薩博呢？”山治及時中斷這段悲傷的回憶。

“薩博是我們最好的好朋友！他和艾斯一樣大，也是我的哥哥！”路飛再次笑了起來，庭院的風突然颳了起來，差點掀翻了他的草帽，他及時用手扣住了草帽。

“到了！那邊是艾斯待的房間——薩博，這是山治！”

“您好，我是薩博。”對方是一位戴著藍色禮帽的男人，像一位英倫紳士。

“您好，我是山治。”他同樣也伸出了手。

“山治先生，相關情況您都知曉了嗎？”他一臉嚴肅，就像一位真正的麵試官。

天知道他此時多想抽菸。

“伊萬科夫和路飛先生都有和我說了點，但更加詳細的還請您——”

“叫我路飛就好！”路飛突然冒出來。

“路飛，不要打斷山治先生，”薩博微微皺眉，“你進房間看看艾斯都需要些什麼。”

“艾斯——”

就像終於支開熊孩子的家長一樣，他歎了一口氣，“山治先生，希望您彆太在意。”

“薩博先生，叫我山治就好。”他回以對方一個安心的微笑。

“謝謝你山治，你真是一個溫柔的人。”薩博透過這個金髮男人看到了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簡直和艾斯一樣。

“艾斯他……這都是源於一場交通事故，當時為了保護路飛，他義無反顧地衝上去……”

“可他現在隻能坐在輪椅或者躺在床上。明明他以前那麼熱愛他的生活……”

“山治先生主要的工作是陪伴就好，我們有專門的家庭醫生，我相信艾斯不會特彆為難您，我聽說您還燒得一手好菜，這實在太棒了！”

山治這才注意到房間內部掛滿了許多照片，有三兄弟的合照，也有另一個黑髮男人的單人照，這個男人有著調皮翹起的黑髮，顴骨有淡淡的雀斑，他揹著揹包或者釣魚，就像一個揹包旅行者。

其中也有他穿著碩士服畢業的照片，雙手捧著金燦燦的獎盃，路飛和薩博在一旁同樣笑得十分幸福。

牆上還有一些他與山川合照的照片，也有極光下的剪刀手，雖然看起來他快凍壞了，大概是冬天拍的照片。

每一張照片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可上天就是如此殘忍。

他曾經一定十分熱愛自己的人生，山治心想。

“那我帶你去看看艾斯吧，”房間裡傳來歡笑聲，“看來他今天的心情應該不錯。”

這是一道全自動感應門，“如果門出現了故障，可以按牆上的開關。”薩博耐心地解釋道。

“艾斯，這是山治先生。”

路飛正坐在窗台晃著小腿，見到他們之後便激動地跳下來。

“艾斯，這是山治！”

房間正中央有一把黑色輪椅，他們走進房間時，黑髮男人抬起了眼眸。

對方的黑髮比照片中長得多，額前劉海蓬亂不堪，身體看起來比照片中單薄多了，山治對照片中的腹肌記憶猶新。

他們的眼神相遇，這是極具年輕活力的眼神，還帶有一些攻擊性，就像小貓一樣。

“艾斯！彆這樣！”

名為艾斯的黑髮男人突然發出淒厲的慘叫，接著腦袋向左扭曲著，麵目猙獰。他看上去比照片中醜陋多了，而且非常恐怖。

山治被嚇得屏住了呼吸。

“艾斯！”路飛歇斯底裡，他無法忍受哥哥的這副模樣。

“嘻嘻，我開玩笑的。”

出乎意料的是，他的神情驟然恢複了平靜。

“我是山治。”

“我是艾斯，我的弟弟一定讓你感到很苦惱吧。”

“我不這麼認為，”他堅定地看著艾斯的眼睛。

“聽說你是我的新看護，你認為我怎麼樣？”他試圖轉過腦袋看向山治。

“和照片中的完全相反，非常可憐吧？”

他的眼睛艱難地環視一週，“這就是可憐的我，原本這個季節我應該計劃著新的旅行了。”

山治一言不發。

“我既可憐又無趣吧？隻是坐在這，什麼都乾不了。”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很可惜，我並不這麼認為。”

山治隻是在想，他一定很痛吧。

“我想自己待一會兒。”

自那以後，他是第一次從一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陌生人眼中看見了名為擔心的情緒。

以往的護工和醫院的人們都是投以憐惜的目光，好像他已經死了一樣。

但是在那雙漂亮的蔚藍色眼睛中。

他看見了自己。

-